1.

那一地鮮血,染紅了彼岸花開。

艷麗盛放。

 

奈何橋盡頭,那人敲著木魚,木魚聲禪饒餘耳,足足敲了三天三夜。

「和尚,你該投胎了。」

那帶著青笠的和尚,一頭黑髮及腰,想必入世已久,身形纖瘦卻不顯虛弱,身子直挺挺地坐立於奈何橋畔,屹立不走。

「貧僧,在等人。」

「等誰呢?」

「貧僧……不知道……真不知道……」

最後一聲不知,喃喃細語,似是說給自己聽,又似是再說給誰聽。

 

 

2.

「禿驢,來,今天本大爺獵到了一隻山兔,大腿肉給你。」那人的衣衫老喜歡胸襟大開,一頭紫髮披肩,爽朗的大笑,掐著一隻兔子進了山洞。

和尚睜開眼,見那人不成體統的衣袍,及那手中掙扎的兔子,不悅的皺眉。

「施主,放了兔子吧,這是犯了殺戒啊……」

那人一聽不高興的一叉子叉在和尚面前,低聲抱怨:「大清早的膩膩歪歪就開始說教,也不想想本大爺為了誰去守兔子。」

和尚一聽,拿起了匕首,一刀往自己的肉劃了下去,那人吃驚,放下了兔子,上前查看和尚的傷勢。

「禿驢!你這是在做什麼?」

「施主,你這不是餓嗎?但貧僧不能看著你犯殺戒,那麼你就飲我的血,啃我的肉,只要貧僧活著,便是替你擋厄。」

那人看著和尚白皙的手裂開一道血痕,鮮紅的血順著傷口流下,抓住和尚的手,用舌頭輕輕舔舐,跟著啃咬。

「嘖……」和尚吃痛一聲,那人聽了停下動作,一雙鮮紅的眼盯著他看,突然一手攬住他的頭,擁進了懷裡。

「禿驢,本大爺該拿你怎麼辦……」

和尚不習慣被人這麼親近的擁抱,伸出手想推開,卻愣是被抱得更緊。

 

 

3.

和尚跟著那人四處遊歷,幫著村民平定妖怪作亂,直到進了某個村莊,村莊的人說這裡官老爺的兒子被妖怪迷惑,變得瘋瘋癲癲的,請和尚幫忙收妖。

那人那時湊巧有事,須離開一陣子,和尚倒也沒攔著他,訂下日子,便至官老爺家收妖。

一踏進官老爺家,便感覺到滿屋子的怨氣,和尚皺眉,走到官老爺的兒子房間時,便見那孩子身後貼著一名紅袍的女鬼。

「施主,人死天註定,莫再執迷於人間。」

「臭禿驢,你那滿口仁義道德,若你知道這人所做的好事,還會幫忙收妖嗎?」

「貧僧,願聞其詳。」

原來,官老爺的兒子喜歡眷養女童,並對女童做虐待及行苟且之事,而且還將這些女童以政治交易販賣給其他村莊的官爺,而官老爺也知道此事。

小紅便是這名女鬼,因生前長得漂亮,所以官老爺的兒子最喜歡對他行苟且之事,最後小紅在床上反抗時,被官老爺的兒子不慎殺死,草草掩埋了事。

「我家裡還有一母,這對官老爺及他兒子都是畜生,不僅他兒子對我行汙穢之事,連他父親也是……和尚……你且替小紅作主……」

和尚聽完,皺眉道:「因果輪迴,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,施主,莫要執念。」

小紅一聽,反手掐住了官老爺的兒子的頸部,和尚拿出一個葫蘆,唸經將小紅收服。

之後官老爺的兒子不瘋癲了,官老爺欲答謝和尚,和尚回絕了,並對著官老爺說:「人做天在看。」

 

 

4.

和尚要離開當晚,官老爺他們說一定要替和尚辦桌酒席,和尚推託不下,最後還是出席了。

當晚幾杯茶水下肚,便覺頭昏眼花,等醒來時,見自己已被架在架上,下面是熊熊烈火。

官老爺舉著火把大喊:「那和尚妖言惑眾!他才是真正的妖!最近都有村民腹痛,都是這和尚搞得鬼!」

「燒死他!燒死他!」

和尚只覺腳下燥熱感越來越強,直至龐大的火焰包圍住自己,他突然想到那人,總是衣衫不蔽體,老是一口一口禿驢的叫他,老是習慣將最好的留給自己,還是當年那人噙著那天下不怕的笑意,對著他說自己是個殺人犯,輕視的問著他要怎麼渡他?和尚閉上眼,輕輕喚了一聲:「夜叉。」

 

5.

夜叉看中了一處跟著青坊主一起看中的民宅,當年隱居至山中的殺人犯,至現在隱姓埋名,跟著青坊主過得那些日子,想想繼續過下去也是不錯,夜叉便想偷偷回去把房子買下了,等那臭禿驢事情辦完後給他一個驚喜。

回到這村莊後,卻沒見那禿驢的身影,走到街上便看見廣場上許多人圍繞在那裏。

「小哥,前方有什麼熱鬧的?」

「小哥,你外地人吧?前陣子來了一位說是道行很高的和尚,專門收妖,沒想到這和尚是個騙子,近日許多民眾都莫名的胃痛,後來官老爺說是這和尚下藥害我們,要賺我們的錢,這世道……唉喲!小哥你怎麼動手打人呢!」

夜叉聽了趕緊衝上前,村民讓開了一道路,夜叉衝上前不畏懼濃熱的火焰,企圖衝進火推裡就出青坊主,而官老爺立即讓人抓住夜叉,夜叉又揮又拽,掙脫掉抓住他的人,往火堆衝進。

官老爺見燒得差不多了,便將村民驅趕走。

夜叉上前鬆開了青坊主的繩子,將他救出火堆。

 

6.

「禿驢,醒醒……」夜叉啞著嗓子叫喚的許多次,青坊主才緩緩睜開眼,看見是夜叉,嘴角輕輕勾起。

「是你啊……施主……貧僧等你好久……咳咳……」青坊主輕咳了幾聲,手緩緩舉起,撫著夜叉的臉龐。

「等到……我累了……」青坊主說完,手從夜叉的手中垂落,闔上雙眼,任憑夜叉再怎麼叫喚,愣是不再清醒。

「禿驢……禿驢……醒醒……不是說要渡我嗎……我都把你喜歡的那棟房子買好了……讓你可以在那裏唸經……我們做點小本生意……以後一起過下去啊……禿驢……醒醒……嗚嗚……」夜叉說著很多事情,說著他們兩人第一次相遇,說著兩人一起度過的點點滴滴,最後夜叉緊緊摟住青坊主的身體,喃喃說了一句無聲的話。

可那人,再也聽不見。

夜叉埋葬了青坊主,在墳前跪了七天七夜。

 

7.

夜晚,月光皎潔。

村莊裡卻響起了淒慘的尖叫聲,帶著撕心裂肺的恐懼。

啊──

尖叫聲劃破當空,此起彼落。

夜叉揮舞著自己的叉子,叉子上沾染上了鮮血,拖在地上發出絕妙的樂章。

「我、我跟你無冤無仇……你為什麼要殺我?」

「你說!村民腹痛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?」

「是、是我……我在井水裡下毒,嫁禍給那僧人啊……」

一顆人頭落地,最後一條人命。

「呵呵、呵……哈、哈哈哈哈哈……」夜叉殺死了官老爺的性命以後,開始瘋狂的大笑。

這是你說的普渡眾生,但眾生卻不這麼待你。

「唔……」戛然而止的笑聲,夜叉低頭,便見胸膛穿射了一把箭,鮮血汩汩流出,跟著向後躺倒,露出了愉悅的微笑。

倘若如此,但願從不見你。

不思不念──

不戀。

 

8.

「夜叉老爸,今天有新式神要來我們寮寨喔!稍微照顧一下吧!」

夜叉穿著紫色的衣袍,胸膛大露,坐在樹上乘涼。

「好。」

夜叉閉上眼休息,不知道睡了多久,聽見木魚的聲音,打破了這寧靜的靜謐。

夜叉聽著熟悉的木魚聲,跳下樹,尋找聲音的來源,內心那股彭湃,隨著聲音越來越大聲而感到膨脹,但他卻不知道為什麼。

打開門,見一位帶著青笠的妖坐在房裡敲著木魚,夜叉開口道:「喂!禿驢,你那聲音吵到本大爺睡覺了。」

那妖抬起頭,一雙幽蘭的眼盯著夜叉,白色雪白及腰的髮,看著夜叉穿得這麼的不成體統,那妖開口:「抱歉,貧僧青坊主,是剛來寮寨的式神,不知道施主在午睡。」

夜叉看著他,心口那像撕裂一般的疼痛感,卻又在胸中漾開一股奇異的暖意。

「本大爺……是夜叉……」

「請多多指教。」

 

9.番咧個外

打完御魂後,寮寨恢復了日常的生活,夜叉覺得今日未聽見那煩人的木魚聲,倒是有點擔心那人打御魂是否有受傷,翻進了屋內,便見那人摘下了青笠,好看的面容側躺著蓋著被子小睡。

原以為會是正規正舉的小睡,原來那禿驢小睡是這樣子啊!夜叉心想,跟著伸手替青坊主將被子拉好。

看著青坊主的臉,手情不自禁的撫上,從額上的髮絲、眼睛、鼻子直至唇,夜叉的手輕觸著青坊主的唇瓣,彎下身,自己輕觸著他的唇瓣,隨即又像似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,趕緊離開,溫柔的觸感還烙印在唇瓣上,夜叉摸了摸自己的唇,看著青坊主,跟著躺了下來。

微風徐徐吹過,寮寨一如往常的靜謐安詳。

『和尚,你是個唸經的,怎麼也成了妖?』

『貧僧不知道。』

『聽說對生前有執念的人,死後會成妖。』

青坊主歛下眼簾,跟著道:『大概吧。』

 

不思不念──

不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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